一片混乱中,九游跃身蹭过许明的腿。
他借机探爪扯住许明裤袋边摇摇欲坠的纸币,就迅速将纸币与红包一叠咬在嘴里,然后粗暴地将萦绕在许明身上的鬼气扯过来。
那鬼气刹那间被碾碎大半,吓得立刻断尾逃生,冲进医院。
只有纸币上那点往外溢的鬼气还犹有不甘地挣扎着想爬出九游的嘴,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九游咬个稀巴碎。
医院里隔岸观火的鬼魂见此都抖了抖,瞬间散去吞噬妖物涨鬼力的心,努力往墙里钻。
九游见此胡须微抖,微偏头就见不远处被抱着往医院里走的许明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他顿时眨眨眼,咧嘴对许明露出经典反派笑。
将许明吓得立马扭头缩在杨梦初怀里,看样子不会跟之前一样鲁莽行事,他才收回视线,满脸严肃地挤出人群,追着几只鬼影而去。
就在九游的身影消失在医院门口的那一刻,许明忍不住又抬头往电梯外望了望。
见门口猫去无踪,他才在杨梦初的询问下按耐住激荡着惧怕与亢奋的内心,摇头说没啥事,脑海里却回放着九游潇洒的背影,重新埋下脸。
刚才九游把爪子按在他腿上时,他好像感受到那股住院后由骨子里爬出的寒气与不适一点点被剥离,体内的温度也逐渐回升。
那感受就好似——被一只手从寒潭拉回了人间。
九游不知道自己没放在心上的一次抓鬼行动在无意间已经在许明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追着几抹鬼影没跑多远,就见坠楼而亡的心理医生刚成新鬼却被七只鬼婴一同扑咬。
在新鬼惨叫出声的同时,细细碎碎的尖锐呼唤忽然响起,回荡在静悄悄的太平间走廊里,诡异地透出些许童真:“妈妈!嘻嘻,妈妈!妈妈妈妈!”
新生的鬼魂鬼力微小,心理医生不过挣扎两下就被几只鬼婴牢牢制住,惊痛下接连爆出怒吼斥骂。
九游听着新鬼粗鄙的骂声,顿时微敛蓝眸。
再扫一眼新鬼身上背负的七条命债以及鬼婴周身久绕不散的怨气,他皱眉瞅瞅后台突然亮起的七个圆圈。
随后面无表情地与某只鬼婴对视几秒,从那双赤红的瞳孔中撞见某种熟悉又陌生的仇恨,他心中不免地感到有些烦躁。
这几只鬼婴已成厉鬼。
其实目前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直接把他们撕了,以免鬼婴失控为害人间。
但听着那一声声妈妈,他莫名地有些下不了爪。
只可惜鬼婴们体会不到九游的怜悯,他们分食完心理医生甚至加速转向九游,本能地进攻意图吃妖。
九游见此不得不扭动腰身腾空跃起,在狭窄的空间中以各种高难度姿势收拾鬼婴们。
意外地,这群鬼婴年岁虽小,却很有默契。
他们四只挨打,剩下三只就围着九游骚扰,时不时还威胁般从通向办公区的门边一晃而过,期间尖笑声连绵不绝,搞得九游烦不胜烦。
他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车轮战中一个暴起,狠狠压住两只龇牙咧嘴的鬼婴,忍不住对着紧挨撅起的屁股就是各两三下,喝道:“安静!”
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清脆的掌掴声和九游薄发的王霸之气震荡了几只鬼婴的内心,他们突然都抖一抖,全部不动了。
九游见几只小家伙终于消停才呼出口气,警告地扫视一圈,轻拍爪子下周身缠绕最多红雾的鬼婴屁股,问:“你们还想干什么?嗯?”
“妈妈,呜,妈妈!”又被打屁屁的鬼婴蠕动两下,委屈巴巴地呜咽起来,旁边几只也跟着鬼哭狼嚎,“妈妈——”
九游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声只觉额角一抽,立刻喊了声安静。
盘算着赶紧把这串葫芦娃解决了,他垂眸按按爪下的鬼婴,略迟疑道:“只想见妈妈?”
说完见鬼婴们面露渴望,他顿了顿,思索后才继续说:“想见妈妈我可以帮忙。但是先说好了,见完妈妈都给我乖乖去地府报到。行不行?行就给我点头。”
鬼婴们听此面上动摇的神色更深几分,眼看就要点头答应,紧闭的出口大门却忽然被人从外拉开,紧接着一张符箓飘进来,快速冲向离门口最近的鬼婴。
九游见此顾不得再敲打几句,连忙窜过去扯开鬼婴。
本以为符箓落空应该会自燃殆尽,九游也没太把那张被躲开的符箓放眼里。
但在示意鬼婴们躲好时,他却突然被符箓黏上,霎时感觉到股灼烧感从脊背荡开。
他顿时嘶叫一声,立刻转身硬扯下燃烧的符箓甩开,却见又几张符箓直冲而来。
匆忙环顾后按下火灾警报按钮,见天花板洒下水幕浇灭了符箓,他才缓过气,就见一把桃木剑连连攻来,只能忍下身上的刺痛反击回去。
打斗间他见缝插针地喊几声住手,可对面根本就不听。
实在没法,九游只能闪身放开力气打伤青年,随爪踢开桃木剑,刚坐下却听哒一声,大门再次被打开。
扭头见进来两个还算眼熟的姑娘,其中一个已经扔出贴有符箓的捆鬼袋困住七只瑟瑟发抖的鬼婴,他先发制人地道:“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动手,这是特管局的规矩?”
“嗯?”主角倪蕴闻言眸光微动,似乎翕动了下鼻子,思索后反手将桃木剑归鞘,不急不缓地打开把雨伞,才迈入走廊,唤了声,“秦师弟。”
秦师弟,也就是秦镜正捂着腰腹喘息。
他听到点名立刻将事情简言意赅地描述出来,说完又寒声道:“师姐你刚回来,有所不知。这无耻妖物联合鬼怪祸害人族,罪该当诛,不必管我。”
九游见此嘴角一抽,心里骂了句瞎说你爹呢,再扭头就对上又一把桃木剑。
忙活半天还被误会,他只觉得身累心也累,很想一巴掌扇飞这群麻烦精,呐喊不干了,却见倪蕴按下陶芝举着的剑,忽而展颜一笑,道:“这位前辈,还请同我们去特管局一趟。”
话音刚落,九游飞速拔腿就跑,却还是被对方掷出的捆妖绳紧紧箍住,倒在窗边。
他深深吸口气,怒极反笑道:“不分青红皂白就下论断,可真不堕特管局公正之名。”
被陶芝扶起来的秦镜听此反唇相讥道:“特管局如何,不是一介妖物随口污蔑就诋毁得了的……”
“秦师弟。”倪蕴敛眸打断秦镜继续斗嘴,将一包裹的符箓扔过去,指了指还在喷水的天花板,道,“损耗产生的费用记得补上,你和陶芝先把东西送去特管局。”
秦镜接过包裹皱皱眉,但目光触及倪蕴冷淡些许的眼神,他还是闭上嘴,转身大步离开。
陶芝见状俏皮地皱皱鼻子,和倪蕴挥手道别才匆匆跟上。
“我无耻?”望着关上的门喃了句,似是觉得好笑,九游呵一声,又拔高音调道,“我污蔑?我诋毁?”
随后恶狠狠地磨磨牙,他冷声道:“你们以为医院里那群蠢蠢欲动的鬼怪是因为什么一直蛰伏未动。”
“若是没猜错的话……”倪蕴出声打断九游酝酿怒火的过程,走近几步,却完全没有给九游遮一把的意思。
她堪堪停在三步之外垂眸俯视淋成落汤鸡的九游,面上却是与冷漠动作不符的温和,轻声道:“想必开白路的车祸现场也是您善的后,赶来时正巧路过,倒免了被鬼魂耽误的时间,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九游闻言一愣,抬眼看向倪蕴,心说你知道还绑我,就见倪蕴又笑了笑,忽然问:“不知前辈可曾去过云山市麦头村?”
九游听此不动声色地沉下眸。
云山市麦头村,正是他进入世界时所在的地方。
他醒来时形如枯槁,浑身是伤,又躺在废弃深埋的陷阱之下,只以为是原身意外落入陷阱又赶上猎者有事被遗忘在那。
后来他碰见写生的团队就偷渡顺风车边寻路线边自愈,等到时机跳下车正要赶往小区却不受控地陷入沉睡,再醒来也没向988要这具躯壳的生平信息。
这下看来,当初那些伤可能另有隐情。
但想了这么多,对上倪蕴审视的目光,九游也不可能就这么全盘托出,只装傻反问道:“那里风景很好吗?怎么这么问?”
倪蕴正暗中观察九游的神态,见状微扬眉,捏着捆妖绳一端,轻笑道:“风景不算多好,却很古朴。”
第一次听用古朴形容风景的。
九游想着不由地抽下嘴角就被盖着块布大致擦了擦并抱起来。
听见倪蕴不走心地道了声得罪,好像隐约还发出个短促却满含嫌弃的拟声词,他心中对带有洁白光环的主角滤镜瞬间碎了。
暗自咬牙切齿地嘀咕知道得罪你还不放开我,略不自在地往倪蕴臂弯外挪一挪,他才压下不耐烦,轻咳道:“既然确定是友非敌,就不用捆着我了吧。”
倪蕴闻言却没回答,反而转移话题道:“前辈似乎对这几只鬼婴有点想法。”
九游昂了声:“看在我费心费力的份上,交给我处理?”
身为特管局人才培养学院的拔尖人才,倪蕴自然有权自主处理遇上的鬼魂,他问这一句也不算逾矩。
但倪蕴听了却好似为难地沉吟一声,反问道:“前辈想怎么处理?”
九游三番两次被倪蕴捞回去,也懒得再管些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瘫在倪蕴怀里,懒声道:“啊,见见妈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