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先锋
在宗主殿上,白楸立于阶下,正向白崇一禀报流民叛逃一事。白崇一脸色凝重,气愤不已,对白楸道:“几十个大活人,在我们地盘上撒了几天野,鼓动了无数人,你们竟然毫无察觉!若是石三来了,是不是也浑然不知?”喘了口气又道:“还不知有多少三面兽躲在地下,四下无人时就要冒出来作乱!”
白楸低着头,并不狡辩,只是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雨浓,似是催促,似是求助。直看了三五次,他才从阴影里现出身来,待白崇一气息匀了些,才轻松地道:“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未必就是坏事。”
白崇一没好气地道:“让人打到家门口了,如何说不是坏事?”
雨浓道:“不仅不是坏事,还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白崇一来了兴致,忙问道:“休卖关子,细细说来!”
雨浓领了命,娓娓道来:“以往与新党嬉闹,皆因难定其罪,因而虽是往来拉扯却没有实质进展,只唯恐师出无名,饱受天下人诟病。今日他来犯境,反倒有了罪名,难道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
白崇一道:“他何罪之有?”
雨浓略微想了想,道:“在我看来,他所获七罪。一罪曰祸国。且不说当年勾连黑刹之罪仍未定论,只说如今盘踞一方,试图瓦解瓜分察燕,罪恶滔天。二罪曰殃民。四处散布谣言,蛊惑民心,又裹挟众意,以为上质,害得举国上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民四起,这千万亡魂当记在新党头上。三罪曰聚众。新党之源,始于古月、周毋庸等匪徒,借天下大乱之机,以成乌合之势,历朝历代,此情形皆定为叛乱,宗主仁慈,容忍至今,他却得寸进尺,作恶不断,怎能任其做大,养成祸患?四罪曰犯上。匪首石三、赤羽、周毋庸等多与宗主起冲突,此乃大不敬,其罪当诛。五罪曰纳垢。白灵儿、白无双受其鼓动,叛离宗门,此掘人根基之举,恶不过此。六罪曰拘禁,自创派之始,多趁我防备不及,俘虏、扣押白元弟子,算下来,总计早已过万。七罪曰杀戮,仅楼兰回鹘三战便杀戮三千六百余命,更遑论东山、北境、无间等地,其残暴手段,令人切齿。此七罪每一条都是死不足惜的滔天大罪,能活到今日,全赖宗主之恩德,他仍不知悔改,反倒愈发放肆,岂能容他?”
白崇一若有所思,半晌才答道:“七罪不够,须再加两条,凑个罪大恶极。八罪曰奸邪,所谓‘镜修’之法,乃是意淫妄想之道,终不是呼吸吐纳、天地融通之正途,以此邪门歪道试图寻找捷径而揠苗助长,贻害无穷。另聚集了三面兽、黑刹、党项、沙河等异族,群魔乱舞,诋毁国运。九罪曰悖命,几十年前便有‘饮露峡谷出白猿,啼唱抵触万重渊。莫道夜来皆邪祟,九星燃起照穹天。’之谶,更有白泽师尊亲临,以护国体邦运,然新党横亘其中,妄图改天逆命,扰乱天机,此等罪恶非是与我白元为敌,实与上苍为敌,与天下人为敌。”
白楸深受感染,有些触动,谏言道:“宗主之言,直击要害,我受启发,再与他凑个圆满之罪如何?”
白崇一道:“说吧!”
白楸道:“十罪曰复辟,石三其人在新党中说一不二,活似旧时圣皇,且多与霍卢关雎子、上胡丘和等人为伍,更收留了前朝圣皇元隆,其复辟之心昭然若揭,当为天下人唾弃。”
白崇一闻言,忽然冷了脸色,较之前愤怒更甚,几乎露出了杀机,咬着牙问道:“你是在指桑骂槐吗?”
白楸忽然想起他所说得这些正戳中了白崇一的软肋,不由得身上一颤,冷汗从脊梁处沁了出来,忙不迭地道:“我一时糊涂,胡言乱语,绝非有心,请宗主恕罪!”
白崇一也知他绝非有意,然想起近来多与自己唱反调,便有意要给他个下马威,于是陡然发起怒火来,吼道:“你知我与汉美交好,伊督、上胡等南疆四国昔日也向我岁贡,阖族上下尽皆拜服于我,前朝圣皇元隆、普一尽为我所用,所以推断出我有复辟之意吗?即便如此又待怎样?就要定我个欺师灭祖的大罪?”
白楸的冷汗已布满了全身,没想到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一把年纪了却栽在口舌是非上。慌乱间跪伏在地,向白崇一求饶道:“我绝无这等意思,请宗主降罪!”
白崇一冷笑一声道:“你快起来吧,这等前朝留下来的君臣之礼用在我身上不更加坐实了我的复辟之心吗?”
白楸更是不知所措,满口称错不止,白崇一却一味不肯原谅,只是冷冷地说了句:“你回去吧!”白楸不敢,仍旧絮叨叨地认错,白崇一加重了语气,斥道:“怎么?还要逼宫不成?”
白楸立刻住了口,看了看沉默不言的雨浓,悻悻地退身出去。
待他走了,白崇一才转身看了看门外,叹息一声问雨浓道:“他还用得吗?”雨浓不答。白崇一又问:“用不得吗?”雨浓仍是不答。白崇一转身看着雨浓,问道:“是不是有些过了?”
雨浓才开口答道:“无毒不丈夫!家国大事岂容得下闲言碎语?”
白崇一点点头道:“那就将那九罪传下去,编成个谣儿教小儿吟唱,以助气势。大长老年事已高,大战当前,已不适合如此高强度的争斗,还是叫他退下来吧,换个德才兼备、精力旺盛的后辈。”雨浓闻言,心跳便加快了些,然而却不表现出来,领了命便向后退,直待出了殿,脸上才露出一抹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