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按说呢,田将军确实不能私自调动兵马的,干系太大,可是西州是我大唐治下,城池有了危险,玉门关当然要发兵驰援,哪有眼睁睁看西州城池陷落的道理,这事便拿到长安朝堂上说,咱们也占着理”
程处默大约也是个混帐性子,眼前如此复杂的情况被自己毫无意识地捋了几句后,忽然觉得自己越说越有道理,于是腰杆渐渐挺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对啊西州危急,玉门关调兵驰援,没亏任何道理啊来日陛下得知,老田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才是”程处默说着眼睛便瞪了起来,指着田仁会骂道:“老田,这就是你不仗义了,手里明明握着五千甲士,却迟迟不肯发兵驰援,你存了什么心思眼睁睁看西州陷落你就高兴了混帐东西,以后别说认识俺程家”
田仁会欲哭无泪
今日太邪性了,皇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巡城”,不然碰到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
“我我懒得跟你说反正玉门关的兵马我绝不会调动一兵一卒,刀就在我脖子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田仁会终于怒了,对李素的同情,对许明珠的感佩,还有对程家的敬畏,在经过程处默一番胡搅蛮缠后,田仁会所有的耐心终于渐渐耗尽,目光斜瞥着程处默冷笑道:“卢国公府势大,程小公爷杀个把守将应是无碍的,末将性命就在这里,有本事把我大好头颅拿去便是,想调兵做梦”
程处默呆了一下,顿时大怒:“好你个田仁会,给脸不要脸,当初你在长安时我爹还把你请到府上饮酒,晚上还遣了两个胡姬给你暖床,如今你是中郎将了,眼睛鼻子高了,做人也不仗义了是吧我家的酒算是喂了狗你你”
程处默气得满脸通红,真杀田仁会他当然不敢,只是气极之下也不知该如何骂他才能使他受到良心的谴责。结巴半晌,终于狠狠一跺脚,大手朝他一伸:“给酒钱给过夜钱把我爹请你的酒钱和两个胡姬的过夜钱给我以后我程家就当不认识你”
田仁会真想仰天吐一口狗血。
太没面子了,真后悔认识程家父子啊,这种事居然大庭广众说出来,简直无地自容。
田仁会气得直哆嗦,程处默指天大骂。许明珠垂头啜泣,方老五一脸平静。手里的匕首仍稳稳架在田仁会脖子上,场面乱糟糟难以控制。
浓雾已渐渐散去,街道两头忽然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众人脸色一变,情知刚才跑出去的两名亲卫终于调来了玉门关兵马,今日的事闹得愈发大了。
“田仁会,你居然调兵想围剿我们吗今日我便死在这玉门关,让你来日去长安报捷”程处默大怒道。
田仁会仰天叹了口气,跟这种人真的没法说话了。道理在他一边时他得理不饶人,道理不在他这边时便胡搅蛮缠,程家的人都这个样子。
“小公爷,你要弄清楚,你们的刀此刻还架在我脖子上,你麾下部曲现在也正把我团团围住,你能围我。我为何不能围你难道我便该死么”
程处默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于是他很快做了个决定,他决定暂时不讲道理了,因为道理没在他这边。
“废话不多说,西州危急。你到底调不调兵老田,我也不让你为难,来日陛下责罪,我程处默一肩担了便是,绝不让你受委屈,如何”
田仁会冷哼道:“得未免太轻松,如此大罪。你说担下便担得下么陛下会听你的最后九族被诛的还不是我田家”
程处默也渐渐失去耐心了,使劲一跺脚,怒道:“既如此,我索性不跟你说了,兀那前面拿刀的弟兄,你架着田仁会往关外走,别怕,程家的老兵护着你,老田,得罪了,今日我便把你劫出关,一路劫到西州去,看你玉门关的兵马跟不跟来”
田仁会大急:“程处默,你知不知道你在给程家闯祸不要命了么”
程处默大笑:“要不要命的,先救了我兄弟再说,弟兄们,走,咱们出关”
挟持着田仁会,千人的队伍一步步走到玉门关的城门甬道下,然后便走不下去了。
数千兵马在甬道前早已列好了阵势,幽冷的箭矢,寒光闪烁的刀尖长戟,还有一排排拒马,铁蒺藜,滚木将甬道堵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玉门关数千将士神情冷凝,严阵以待,甬道前一片肃杀。
程处默呆了一下,接着脸色冰冷地看着田仁会,森然道:“老田,真要拼个鱼死网破么”
田仁会重重地道:“末将之责是守玉门关,五千甲士未奉诏命,绝不出一兵一卒”
沉默片刻,程处默忽然放声大笑:“今日本要称量玉门关甲士的斤两,但我麾下一千部曲要驰援西州救我兄弟,路上不容折损,今且记下这一遭,待我从玉门关回来,非把你们拆零碎了不可”
扭过头看着许明珠,程处默眼中充满歉意:“弟妹,玉门关兵马已指望不得了,我麾下就这一千兵马,咱们先去西州吧。”
许明珠点点头,面朝程处默屈膝盈盈下拜:“程大哥高义,夫君幸甚,没交错兄弟。”
程处默大笑:“这话中听老田,你不仗义,你要保命升官且由着你,来日西州解了围,我再来与你讲讲道理,但愿朝堂和我爹那里你能说得过去,今且放了你,后会有期”
方老五拿开架在田仁会脖子上的匕首,狠狠一推他的后背,田仁会朝前踉跄几步终于站稳。
眼看着程处默和许明珠领着程家庄子的老兵列队朝关门外走去,明明是赴身生死难料的险地,可每个人的神情却那么的顾盼飞扬,仿佛赴一场奢华高贵的盛宴。
田仁会呆呆看着队伍,眼眶忽然一红,握紧了拳头嘶声道:“我岂是不仗义的小人之辈我,我田仁会不服”
程处默身形一顿,然后哈哈一笑,接着迈开脚步往前走。
田仁会正在郁愤之时,却听身后马蹄隆隆,只听马蹄声便估摸有千骑之数,田仁会心中不由一沉,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出的大事为何一桩接着一桩
扭头望去,却见一名商贾模样的中年汉子领头,后面跟着一支千人规模的商队,商队里无论伙计还是护卫,皆是平民短衫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