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指了指身旁的数百残兵,笑道:“谁叫我身边这些人都不聪明呢,蠢笨这东西可能是传染病吧,我被他们传染了,他们不走,所以我也不走。”
那焉摇摇头:“李别驾,你我相识也有一年多了,抛开我们各为其主不说,你我至少应该是朋友,能否对朋友说几句真心话”
李素的笑容渐渐收敛,垂头看着城墙下的那焉,黯然道:“我走不了,死了太多人,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看我会不会懦弱的掉头就跑,我走不了,若离开了,一辈子生不如死。”
那焉叹息不语,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李素朝远处敌人中军阵的帅旗下瞥了一眼,忽然冷笑:“那兄,你们的主将让你单人单骑来到城门下,该不会是为了让咱们聊天叙旧的吧”
那焉抬起头,朝城头拱手道:“我奉主将阿木尔敦之命,来此有一事相求”
“那兄请说。”
组织了一下措辞,那焉缓缓地道:“西州,原本是高昌国的西州,李别驾,不争意气的说,你守这座城并没有占住道理,更不值得为这座城而死”
李素摇头道:“不对,西州城内建的是大唐的府衙,戍守的是大唐关中府兵,官员和百姓也都是唐人,所以,这座城是大唐的城。至于它是抢处心积虑谋那是高昌国主与我大唐皇帝陛下该商议的事,我们做臣子的职责,唯有为皇帝陛下戍边守土。”
那焉叹了口气,道:“不错,西州究竟谁属,那是国主和你们大唐皇帝陛下该商议的事,我军主将阿木尔敦遣我前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从围城到今日,阿木尔敦一直用围三阙一之法,放开的那一面,是你们的生机,只要你们把西州让出来,我军绝对秋毫无犯,任尔离去”
李素的眼睛眯了眯:“你们主将的意思是”
“只要你们离开,让出西州城,阿木尔敦便任你们离去,他愿以真神的名义发誓,绝不追击,绝不杀戮,并且还给你们粮食和水。”
李素眨眨眼,道:“你们主将既然这么客气,何不索性客气得彻底一点,干脆撤军回国算了”
那焉摇头道:“西州,诸国主志在必得,它的位置太重要了,绝不能让它掌控在唐人手中。但是你们,大唐的守城将士,阿木尔敦不想为难你们,说是不想,其实是不敢,攻下西州已算是将天可汗陛下得罪狠了,若再屠戮他的勇士,阿木尔敦和西域诸国主都承担不起天可汗陛下的雷霆震怒”
李素冷笑:“已然死了四千多袍泽弟兄了,现在才说不敢得罪,是不是太晚了”
那焉摇头,很认真地道:“不晚,战归战,和归和,不是一码事,天可汗陛下能明白的,但若西域诸国对你们赶尽杀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诸国主不愿为不敢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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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第四百二十九章 杀身成仁上
那焉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这场战争快到尾声时,可以用一种双方都体面的方式结束它。
西州城,他们要了,李素和活着的五百残军,可以任其离开,绝不加害。
活着的只有五百人,已经对西域联军没有任何威慑力了,可以说,下一轮的攻城战里,五百人只会被潮水般的敌军碾压成齑粉,毫无悬念。
这个时候派那焉来说合,放李素和将士们一条生路,这是很明显的示好,示好的对象不是李素,而是李世民。
大唐终究太强大了,西域联军夺取西州之后,他们的脚步也只敢到此为止,因为他们惹不起大唐,惹不起天可汗陛下,拿下西州是因为出师有名,在这之前,西州是属于高昌的,拿回来问题并不大,之前的攻城战里,杀了那么多的大唐守军,也交代得过去,毕竟这是战争,战争不可能不死人。
然而到了最后,若还将仅剩的一位大唐天子钦封的爵爷和五百残军也灭掉,那就未免有些过分了,大唐这些年行事霸道,没事都能找出事来,杀了大唐天子钦封的县子,后果很严重。
所以,在最后一战的最后关头,那焉出现了,带着使命出现在李素眼前。
“回长安吧,李别驾,你和将士们已尽力了,以五千敌数万,整整坚守了半月,五千守军最后只活了五百,身上个个带伤,已是战后余生之躯,任谁都不会责怪你们,大唐天可汗陛下更不会责怪,你们回去后只会升官晋爵,像挽扶大厦之将倾的英雄一样。接受长安臣民的欢呼拥戴,哪怕城池丢了,你们回去仍是体面的。光荣的,等待你们的只有满城赞颂与褒奖”那焉深深叹息:“李别驾。回去吧,天可汗陛下交托你的使命,你已做得很好了。”
李素已经很疲倦了,半边身子无力地倚靠在城墙箭垛上,嘴角的笑容仍如往常般懒散。
“天可汗陛下交托我的使命,是守住西州城,我,是西州别驾。不是被人打得抱头鼠窜的逃兵”
那焉抬头,怔怔看着城头那位形容狼狈的少年,疲倦,颓靡,伤痕累累,可神情依旧倔强,眼中露出绝不妥协的坚毅,那焉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无论怎样舌灿莲花,也根本无济于事。这位少年的意志,比泰山更稳,更硬。
“李别驾。相识一年多,你我算是朋友,难道你真听不进朋友一句劝告么西州已不可守,何苦葬身于此,留着有用之身,来日复仇也好,一展抱负也好,天下任你驰骋,可是若你今日死了。那便死了,世间所有一切。与你再无干系。”那焉面容黯然,苦苦哀求。
李素缓缓摇头。随即转过身,环视城头上参差不齐的五百袍泽,大声道:“弟兄们,敌军主将说,放我们一条生路,只要退出西州即可,你们退不退”
五百残军有的连站都站不起了,闻言顿时呆了一下,然后,有人露出犹豫挣扎之色。
沉寂许久,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我不退”
这道声音仿佛开启了洪水的闸口,很快,人群里传出三三两两的附和声。
“不退我们是大唐的府兵,守大唐的城池,我们不退”
“不退凭什么要我们退要退也是他们退”
“对,咱们不退”
最后,乱纷纷的表态如涓水入海,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