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半晌,忽然笑道:“我虽对你了解不多,但我也能肯定,当初你在子正兄府上时,你必然想过当他的女人,甚至无名无分也愿意,不过子正兄拒绝了你,对吗”
武氏一惊,俏脸先红后白,渐渐浮上几许羞愤之色。
“殿下向李公爷打听过我”
李治笑道:“不须打听,武姑娘,你城府虽说颇深沉,但终究还是比子正兄逊色一筹,他如今的年纪知道内敛锋芒,而你,却似乎并不懂这个道理,而且,你的脸上已暴露太多秘密了。”
看着羞愤不已的武氏,李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眼睛盯着她的脸,缓缓道:“我不知你以前是如何行事的,但你既然决定辅佐我,便要立些规矩,简单的说,我和子正兄差不多的性子,眼里容不得伤天害理的做法,尽管不择手段更容易达到目标,可我此生所求者除了权力,还有俯仰无愧天地的本心,我这一生不论能不能当上皇帝,都希望自己的手是干干净净的。周公定礼,孔孟制儒,世间万事万物,总归有个不违仁义的法度和规矩,这也是我的规矩。”
武氏一凛,迅速收起了脸上的羞愤之色,垂头恭顺地道:“谨记殿下所训,绝不相违。”
李治笑道:“如此甚好,武姑娘莫怪我鲁莽,凡事丑话说在前面比较好,咱们先立下规矩,日后赏功罚过有个凭据,总比不教而诛合适,换句话说,嗯勿谓言之不预也。”
武氏沉默片刻,苦笑道:“殿下,我并无害人之心,决意辅佐殿下是我真心所期,只求以一己才智换得安身立命。”
李治笑道:“子正兄常说人与人之间重在沟通,这个词儿有些绕口,却很有道理,你看,咱们以前隔阂重重,今日当面沟通以后,误会也好,隔阂也好,是不是少了许多”
武氏强笑道:“是。”
李治若有深意地道:“你若不负我,安身立命有何难哉”
走出正殿,站在殿外长廊下,凛冽的寒风吹拂而过,武氏无声地哆嗦了一下,随即露出复杂的苦笑。
明明已离开了泾阳县公府,可为什么总感觉仍未逃离他的阴影,反而越来越大
贞观十八年十月初三。
太极宫忽然传出了旨意,经由尚书省颁布,传封天下。
天子设凌烟阁功臣画像,以彰昔日开国功臣从龙定鼎之功,立画像于太极宫凌烟阁上,忧思故往袍泽,彪炳存世文武。
功臣画像共立二十四人,由当世名家阎立本奉旨描绘,二十四位开国文武功臣全身像皆俱,并享大唐君王世代香火供奉。
这道旨意一出,天下皆凛。
十月初四,太极宫钟楼敲钟召集在京文武官员,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着朝服入宫,于凌烟阁前的广场上排班站定。
深秋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在半空中旋转飞舞。
李世民穿着龙袍,神情庄重地站在凌烟阁前的一尊四方大鼎前,负手仰头阖目,似乎在追忆过往的峥嵘岁月。
身后近千名朝臣垂首恭立,广场上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却鸦雀无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倒流,流回了当年金戈铁马纵横天下的岁月中,那时的群雄并起烽火漫天,那时的义军遍地共逐失鹿,那时的一幕慕英雄驰骋疆场,英雄迟暮逝去
俱往矣,昔日的英雄袍泽何在
李世民独立秋风中,赫然发觉,天下的英雄如今只剩了他一人。
缓缓转过身,李世民看着身后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心底忽然浮上深深的寂寞。
肝胆相照的袍泽弟兄,有些已逝去了,有些还活着,无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袍泽终究还是变成了君臣。
此刻的心情,似乎比秋风更萧瑟。
一名宦官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清了清嗓子后,向前走了两步,正打算展开圣旨念诵,李世民不知想起了什么,朝宦官挥了挥手,淡淡道:“着令泾阳县公李素宣旨。”
宦官一愣,显然李世民的决定太出乎意料,随即马上躬身行礼,尖着嗓子扬声道:“陛下有旨,着令泾阳县公李素上前宣旨”
话音方落,人群里传来一阵窃窃的议论声,李素原本眼观鼻,鼻观心低调地肃立在人群中,听到宦官传召不由呆了片刻,随即屁股上不知被谁踹了一脚。
“瓷嘛二愣的,还不赶紧上去,天大的便宜让你捡着了。”
无需回头都听得出是李绩的声音,李素终于回过神,急忙躬着身子快步朝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思索李世民的用意,很快李素就想明白了。
一来凌烟阁功臣画像本就是李素提议所设,二来,这些日子关于他李素究竟能不能上功臣画像在长安朝堂引起了很大争议,李素这个人委实称得上是大唐立国近三十年来的一朵奇葩,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年纪如此小,却为大唐立下了如此多的功劳,认真历数他立过的功绩,无论是造火器,守西州,引稻种,或是奉旨平乱,献策无数功绩太多,加起来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位开国功臣,可惜的是,李素的年纪太轻,更不是高祖起义时的从龙之臣。
原本有资格名列功臣画像,终究败给了时间,李世民此刻让李素当着满朝近千朝臣的面宣旨,这里面多少有些补偿的意思,而今日立功臣画像的仪式上,李素宣旨这件事也将被史官记入史册之中,更为李素将来辅佐下一任帝王埋下了伏笔。
想通了这些,李素的脚步终于坚定踏实了,越过群臣,迈上石阶,李素垂手站在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子正,设功臣画像由你而起,你来念这道圣旨也算是有因有果。”